娲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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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食物语/莲北】东流(五)

*给别人的点文。亡国之君VS敌国将领

*状态不好写的差

*有原创人物。

*别出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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莲华手执重盾,率军一步一步地向外退去。四周是人的惨叫和箭矢飞来的声音,莲华脚下的泥地中,蔓延了一层薄薄的血水,时不时有人倒下。莲华知晓这箭矢不会一直射下去,总有射空的时候,但等待的时间,堪称度秒如年。

惨叫声,箭矢射中的声音,行军的脚步声,箭矢折断的声音全都混在一起,在他耳边嘶吼咆哮。他被震的闪躲不周,一只飞来的箭矢射中了左臂,随即又被射中了一箭。

副将梁淂大声呼号:“撤!撤出去!”

遍地插着箭矢,几乎每退上一步,便会踩折一根。折断的声音被淹没在更多混杂的声音之中,共同织成了最愚蠢的行为――战争。

山谷上方,杀意四起。

“陛下,已准备好了。”兵卒一板一眼的向北靖汇报。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帝王直视着前方,箭矢顶多只能射上十分钟多,目的是打乱大兴这支轻骑的军心,接下来,便是真正的赶尽杀绝。

北靖就这样看着山谷之中,他什么都看不清,只幽幽的闻到了一股血腥味。令人作呕的血腥味。他已不是第一次闻,他闻这股味道,闻过了成千上百遍。每一寸山河里头,都是腐烂或沉淀的血肉血骨。城墙之上,大殿之中,侯府一寸,梦中一隅。

都是血腥味。

他是行军鼓声,他是飞舞旗帜,被风吹响的那一瞬间,战争便因他而起。

北靖幼时大言不惭立下的志向,如今让他再听一回,依旧是豪情壮志,只是说出那四个字时,那双干净的眼睛就像是笑话。

这就是开疆扩土。

“……火烧了这波轻骑,一个不留。”北靖如同僵立着的石像,一动不动的看着山谷。唇齿开合,下了命令。

他是行军的号角。

山谷中重鼓声起。山谷那边的兵卒听到鼓声,立即将草堆扎成的球推了下去。弓箭手剑上抹了流火,擦过鲜血和惨叫混合着的山谷间,射在了草球上。

接着是第二个,第三个。

烈火熊熊,照亮了山谷。梁淂冲着莲华吼了一声。此时山谷上的箭矢已经射完,兵卒约莫死伤了三成,身后又是燃起的大火。莲华牙一咬心一横,便准备往另一头冲去。

与此同时,另一头的北靖面无表情的下了命令,让人在干草上点起了火。

北靖骑在马上,看着面前的干草燃起大火,火光冲天,剧烈的大火将凉夜熏的发烫。他整个心胸里,都像是充盈了那说不出来的,扭曲的快意和痛苦。就像是把他的心肺当成破布,硬生生挤干了最后一点血那样酸疼。

疼的要死。

他像是被分割成了两半,一边在狂笑,一边在痛呼。

烈火烧天。身后的将士们脸上都是说不出的兴奋,北靖看着火焰,像是想透过烈火,看见莲华的影子。北靖想:他最好是残了。

他最好是残了,再也不能打仗了。他不想再和莲华堂堂正正的碰面,但也……不想莲华死。这完全是自欺欺人。莲华的轻骑在烈火中进退维谷,横竖都再难逃一死。莲华发狠的咬了牙,将身上的箭矢拔下来,骂了一句。

“退——”

退?往哪儿退,前后都是火焰,大量干草点燃的黑烟将他们熏的涕泣横流,找不着北。谷外南宁的将士们高声庆贺,抚掌大笑,谷内的兴军必死无疑。

只有北靖看着漫天的大火,眼中是化不开的云雾。

他对莲华是什么感情,他自己清楚的很。一年前莲华率兵攻入鹄都的时候,他对莲华恨的要死。他彼时吵着闹着要上前线,口口声声说要杀了莲华,硬生生被拦住了。

之后北靖忍辱负重,进了莲华的侯府。一开始夜深人静,每个梦里都是他将隔壁房中的莲华碎尸万段,而他挣扎着从梦里爬起来,一头冷汗。北靖抱着被子无声的嚎叫,白日积攒的屈辱和忿恨,都化作寂静夜里的同一个梦。

后来他发现,莲华待他是真的好。

宠着他宠到了没边。

一个贱籍,被领到了侯府里头。莲华没让他做下人干的事儿,也没一开始就往床上拐带,非要说的话……更像是当成小孩儿护着。同桌吃饭,同床睡觉,他要什么眨巴眨巴两下眼睛,莲华就给。从头护着护到了尾巴,却又没动他一根指头。

若不是他自己上去,莲华保不准在他离开时,还在当柳下惠。

北靖恨他恨到了骨子里,知道这个人该被千刀万剐,却舍不得这个人身上的好。

莲华要是死了,他会为莲华流泪吗。北靖看着大火滔天,思绪发散,忽然一滴水落在了他的面颊上。

他会吗。

第二滴,第三滴,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隐去了面颊。浓密的云层覆盖了这一方山谷,算算也是南方该下秋雨的日子,只是没想到这么赶巧。

随即大雨倾盆而至,打湿了北靖及将士们的衣袍,也压下了火焰的势头。谷中的莲华急喝一声,率一众将士向西退去,行军速急。北靖则冒着大雨,率部追了好几里,眼见距离实在是越拉越开,最终挥手,让将士们停了下来。

“停。”北靖看着前方,不知在想什么。他驻军停了好久,像是做出了决定,抓过身旁的寒士,道:“爱卿停于此地,孤要往朔地一趟。”

那寒士不知他与莲华的爱恨情仇,只皱了眉喊了一声:“陛下!”

只是他这一声方才喊完,北靖便转头命了就地歇息,随即马鞭一扬,冒着大雨飞奔而去。

“不必追孤,两个时辰后,孤自会回来。若有人胆敢跟来,回去自行领罚!”

大雨磅礴,马蹄在泥泞的地上溅起水花,他一骑绝尘,朝着莲华撤退的方向追去。寒士皱眉,心里头却门儿清的很,他要是去追了,贾汶那个老狐狸不会阻拦北靖罚他,要是不去追,贾汶更是不会轻饶了他。

这他妈的。

寒士心里头抽抽了两下,一咬舌头两眼一翻,直挺挺的摔在了泥地里。

老子晕了,不干我事!

留下将士们看着马蹄飞溅远去。

只一眼,就一眼。再看看他。雨水从北靖的额角慢慢滑过面颊,然后从下巴滴落。大雨将他浑身打湿了个透,也掩去了莲华退兵的踪迹。北靖立马于荒芜的空地之中,在雨中淋了个透心凉。

四周的黑暗像是要将他吞噬殆尽。

北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笑了一声,马鞭一扬,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,莲华昔日同他讲兵法时的声音仿若在他耳侧,只是这一次没有锦被,没有暖裘。

“朔地四面多山,易行成围困之势,我昔日行军时,曾于此地暂歇。”

莲华与他描绘了一番情形,北靖努力回想着朔地的地图。

他打马飞奔。不知道你在哪,那就赌一把吧。

莲华的轻骑被这波伏击打的元气大伤,直率部退了整整二十里,于一处空地扎营歇息,恢复元气。他被火熏过,又淋了场大雨,此时精神有些不济,便在帐中歇息。他睡得迷糊,隐约觉得有人到了他军帐之中。莲华掀开了眼皮,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带着雨水的味道,钻到了他身边来,然后用湿漉漉的手,轻轻摸了一下莲华的额头。

他的手好凉。莲华认出这个人影是谁,只是他累的很,便松懈了一些,由着对方坐在一旁的地上,用冰凉的手捏着自己的手腕。

“……你怎么来了。”

小哑巴没应他,只是伏下了一点身子,沾着雨露味的唇吻和湿哒哒的黑发不断地靠近莲华,最后在他的唇吻上点了一点,衣襟上一点微凉,是他发梢的雨水。浸湿了莲华的衣裳。

伏在他身上的小哑巴第一次在他面前开了口,说了话来,那声音干净又压抑,在他耳边低声呢喃。

“让你受伤了。”他说。

他顿了顿,又补了一句:“最后一次了。”

北靖湿漉漉的头发蹭湿了莲华的衣服。

这两句话说完,对方猛地站起来抬腿就走,指腹最后不舍的在莲华的指尖摩挲了一下。北靖迅速离开了莲华的营帐,沙沙的雨声在莲花的耳边清晰了一瞬,又重归模糊。

随即是帐外的大喝,以及兵戈交接的声音。他愣了一秒,猛地爬了起来。

北靖带着衣角的血点子,急急跨上了马,驾地一声飞驰而去,急急甩开身后兵卒。他的身后留下两具尸体,和梁淂气急败坏的怒骂声。

莲华的肩上打着绷带,阴着脸出了营帐。地上蔓延着血水,两个兵卒的胸口冒着鲜血,躺倒在地上,发出吃痛的呼嚎声。莲华走过去,看着他们身上的伤口——小哑巴想下的是死手,可惜不太熟练。

忙碌了一整夜的军医闻讯奔赴而来,带着那两个兵去了他帐里。梁淂跟着莲华进了主帐,两人脸上的神情都分外的阴沉。

“这就是你养着的白眼狼?”

梁淂随着莲华在谷中九死一生,没想到回来还要再莫名其妙的丢两个兵。两个人身上绑着绷带,脸色都黑的像是锅底。莲华的眉头紧了又松,松了又紧,最后唾了一声,一脚踩进了烂泥里头,溅起泥点子来,沾上他的靴子。

“当我之前下的命令放屁。”他看了一眼沾了泥点的靴子:“该怎么样,还是怎么样。他让我……”

“……失望透顶!”

贾汶腾的站起来,摔了杯盏,他死咬着唇,浑身上下七窍都给气的要冒出烟来。北靖不够决绝的毛病,他也算是知晓。就因为对方的主将是莲华,就能失态到下出这样的命令?愚蠢!军中该如何议论北靖,接下来在军中该如何自处?

他若是好好的不作妖,做个旗帜该多好!本来也就没指望过这只富贵檐下的燕子上去打仗!非要把自己玩到两面不是人?跑,这个时机上跑?

人要是一去不返,这后头岂不是要大乱!

府中的气压一时之间低到了极点。贾汶费尽心思招揽来的寒士们,都看着贾汶,等着他发话。他眼中的疲惫和焦躁,难得掩盖不住,溢满了整间屋子。

他似乎下一秒就想抬手砍人。最终却是幽幽的叹了口气。

“朔地有一座祠。”

下面的人瞬间就明白了意思。

“陛下大概是独自拜祭去了。”

北靖要是回得来,便引以为戒。

要是回不来了的话……

那也没关系。贾汶捞过另外一只空瓷杯,给自己满上了茶水,溢出来的一点热茶,烫死了桌上的蚂蚁。

只要有人来代替他做那面复国的旗帜就好了。他喝了一口茶,所有焦躁,失望,气愤全部咽进肚中。他想:只要名正言顺,是谁都好。

窗外的云层里头打了一声闷雷,又被淹没在雨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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