娲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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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食物语/璧喻】始

*脑洞来自 @是一只喵 

*炒冷饭他来了他来了

*私设是阿喻和东璧小时候见过

*莫得感情,写得极差

*禁止二改,二传,抄袭



开元二十八年,泉州开元寺大雄宝殿,清晨三时。

开元寺各僧众梳洗整理,集于大殿,大殿上的大日如来的金身泛着独特的光泽,佛像前的桌案上点了香,又放了供品。身披袈裟的住持带领着一众僧人,开始日复一日的早课。

大殿之中回荡着诵经声,那声音涤荡心神,叫人安定。

“南无萨婆勃陀勃地萨跢鞞弊……”

而在大殿后头的经房之中,也有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在那里诵读经书。同大殿中的顺序别无二致,只是他留有了一头浓密的乌发,大概是个礼佛的俗家子弟。

不同于他人的是,他生了一双金瞳。

就像是天上太阳一般灿烂的瞳孔。

若是叫普通人来看,多半是要恭维两声他的眼眸,说里头是有“佛光”。当初将这个少年捡回来的僧人,在他睁开眼睛时的那一瞬,便为他异于常人的眼眸惊叹,颇有些急切的唤来了住持。

可住持只是看了他一眼,和僧人摇摇头。问了他从什么地方来,得到“不知道”这三个字的答案后,大概是被印证了心里的话,只笑了笑和他说,你好好休息。

于是他就在开元寺住了下来。金瞳,昏倒在寺庙龙眼树底下,不知来历,没有记忆的少年。

这件事情很快传遍了泉州的十里八乡。一传十十传百,言论能从小明的爷爷过了九十大寿,变成小明的爷爷今年十九岁。最后的说法,就是开元寺掉下来个活佛。

而被称为“活佛”的东璧龙珠只觉得烦。

活佛的说法传开了之后,来开元寺的人越来越多。本着“就算看不见活佛,在有活佛的寺庙里许愿,大概也会灵一点”的想法,香火钱激增。

有僧人和住持说,既然东璧龙珠不知自己从哪里来,又晕倒在寺庙龙眼树下,多半也是个有机缘的,不妨就收了他做弟子。当时东璧龙珠看着僧人,又看了看住持,他对这件事情没什么反应,也不知晓这代表了什么。他只知道自己是食魂。

但这不能同别人说。于是他是个没有来处的人。

住持转过头来,看着东璧龙珠的那对金瞳,又转过头去摇摇头,固执己见:“他并非清静之人,满身尘缘一分未了,与我们的机缘,也不过就这一线。”

固执己见的住持说什么也不愿让东璧龙珠剃度出家。

当九十多分钟的早课结束之后,东璧龙珠从经房出来,准备去用饭。他饭吃到了一半,突然被人拽了一下袖子,一转过头来,发现是把自己带回来的僧人。

“早。”东璧龙珠说。

僧人抓了抓光秃秃的脑壳:“早啊。住持让我今天带你出门转转。”

东璧龙珠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,住持总是让人带他上街转转去,有时候是途经闹市,有时候是去城郊,或者带他去书店买几本书回来看。东璧龙珠应了一声,说自己知道了。待到用完早饭,两人一同出门,今日正好是赶集的日子,街上的人格外的多。僧人要顺便去买些东西,东璧龙珠比他矮了半个头,看着僧人的背脊,跟在僧人的后面,努力地在人潮汹涌的闹市里往前挤。

僧人实在走的太快了,他有些跟不上。

街上人声鼎沸,吵的他脑仁子疼。身后好像有什么人在喊他,他听的不太真切,直到靠近了,才听到了几声“让让,让让!”东璧龙珠闻声微微偏过头,身后有个男人挑着扁担往前挪,他躲闪不及,被扁担头狠狠地刮擦了一下右臂。

被重物撞击,又摩擦过去的疼痛叫他不适的皱了皱眉,随后转过头去,僧人已经走远了些。他努力地往前追,却又被接憧而至的人一而再,再而三地挡住面前的路,一来二去的,他彻底找不到僧人的影子了。

他对着面前发了一会儿呆,最后叹了口气,转身准备自己逛了。

他手上还有点银钱,想买什么东西,自己买就行。

东璧龙珠奋力挤出了人最多的地方,往人少些的街道走去。那上面买的东西,有些是旧物二手转卖,有些是来路不明的小古董,不知是真是假。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要买什么,只是茫然地逛着,然后在一辆做工粗糙,而且看上去有些时日的老旧推车前停了下来。

老旧推车后头做了个老头,正在搓糖球。那晶莹剔透的糖球看着极其好看,东璧龙珠看了一会,觉得吃点糖无伤大雅,于是走过去,管那老先生说:“我想要一罐。”

老先生抬头看了他一眼,报了个价钱,然后拿起了一只玻璃罐子,往里头装糖。缺失了的他就现搓,东璧龙珠看着老先生在那儿搓糖,自个便看着那装了一半的糖罐子发呆。当老先生把糖罐装满的时候,他的手便往袖子里头探去,准备拿荷包付钱。

却掏了个空。

他有些茫然的皱了皱眉头,又将手探入衣襟里,还是没有。他转头看了看来时的路,也没有荷包的影子,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一个要命的事实。

——他钱包掉了。

彼时东璧龙珠化形不过几年,心智虽然早熟,却也不过似同于人间十几岁的少年郎。他颇为窘迫的和老先生解释了一番,然后再在对方责备的眼神里头不自在的往街外走,心里头想着的都是那一罐子的糖果。街口有个小亭子,可以供人休息,这条街没那么热闹,亭子里头还有几个位置供他坐着。

他坐在了位置上,准备过一段时间就回寺庙里头。僧人跟丢了,钱包也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,这个运气,实在是差到没谁了。他有点泄气,坐在亭子里头,看着亭外的景色,思考到底是丢到哪里了。

从出门,到街头。他好好反思了一番,确实自己是没有把钱包拿出来过的。那么只能有一个解释,钱包要么被偷了,要么就是根本没有带出来。他看着外头潋滟的阳光,迎风飘摇的柳树,苦恼的想着罐子里头,那满满的糖果。

东璧龙珠正发着呆,突然顶上一个黑影猛地窜了下来。他一时不察,被吓得往后挪了一下,差点掉下去,要不是旁边还有个柱子,让他情急之下抱了一把,估计就离真掉下去,摔个屁股墩儿不远了。

亭中其他的人,也被从天而降的人给吓了一跳,有嘴巴不干净的,直接骂了两句市井话出来。那黑影也不恼,笑嘻嘻的看着抱着柱子的东璧龙珠,手一招,将荷包扔给了东璧龙珠。

“小孩儿,你的钱包。”他笑了一通,还嘲弄了一嘴:“怎么,吓到啦?”

他说完便从倒吊的姿势,又翻回了亭顶上头。东璧龙珠找准了重心坐好,将荷包妥善的放回了自己的怀里,随后踩着亭子座椅的椅背,翻上了亭子上头。下面的人不清不楚的嘀咕了几声,上头将荷包扔给他的人,抓着旁边一个黄头发,个子小小像个小鸡仔的少年,笑嘻嘻的招呼他道:“你居然能翻上来,果不其然是传的神乎其神的‘活佛’啊~”

东璧龙珠不太喜欢这个称呼,但是看在这人帮了自个一个忙的份上,任着他叫了:“谢谢。”

“顺手而已——而且里面居然只有钱?”对方装出了一个遗憾的表情,浮夸道:“真是太让我失望了,我还以为能找到几颗宝贝舍利呢,欸,你有没有,不如送我一颗?”

这话听起来像是个富人,准备找高僧买几颗舍利子保佑家人平安。但实际上,从对方和身边那个少年的服饰看来,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富裕的人,甚至连温饱之家的线大概都够不到。

而从他身边那个,比自己还要矮的少年的慌张神情来看,对方或许是拿了他钱包的罪魁祸首。

“舍利子没有,我倒是可以给你别的东西。”

他说着翻身下了亭子,身后那两个不知道那个圪垯里跑出来的少年,也跟着从亭子顶上翻了下来——更准确一点的说法,是白发的少年拎着小鸡仔一样的罪魁祸首,纵身一跃跳了下来。他轻轻落地,凑过来歪着脑袋,和东璧龙珠勾肩搭背,东璧龙珠才发现这个人要比自己高了半个头。

他不太喜欢和别人勾肩搭背,尤其是今天刚刚认识的人,而且这两确实不像是什么善茬。

一个偷他钱包,另外一个嬉皮笑脸,像是要把他骗去卖了一样的人牙子。只是他挣了几次,都没把这个人牙子从自己肩头上甩下去,反而那人压的力气更大了,还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嘻嘻哈哈:“要给我什么东西,是开过光的佛珠,还是木牌?不会是你降临时随身带着的串珠吧!”

“把你的手从我肩上拿下来。”东璧龙珠把头往另一侧歪了歪,他着实很不喜欢和这样的人聊天。

手的主人很不满的哧了一声,把手拿了下来,用浮夸的语气诶呀诶呀的叫唤着,只是那嘴角的弧度凸显了这个人并不如他口中说的那样委屈。

东璧龙珠带着他们回了之前的街道,买糖的老先生还在那里。东璧龙珠走到了那推车前,掏出钱包要付钱时,敏锐的发现老先生侧眼看了一眼一旁的人牙子。抬手要给钱的时候,接过钱的却不是那位老先生,而是那位白发的人牙子。

他皱着眉头,疑惑地看着他。对面的少年冲他狡黠的笑了一笑,清点了一下钱账,喊了那老先生的名字:“他要的什么?”

“一罐糖。”

“要少了,还差这个数。”白发的人牙子笑嘻嘻的冲东璧龙珠比划了三个手指。老先生看上去想说些什么,但还是安静了。东璧龙珠看着他的笑脸,想着吃亏就吃亏,对方也不是白给自己钱的人。

而且看上去,他像是在市井里头混出来的混帐。估计是提前收保护费。

于是他又拿出钱,补齐了数字,出乎意料的是,对方没有自己收下,而是将钱直接给了老先生。笑嘻嘻的冲对方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,随后拉着身边的小鸡仔,和东璧龙珠挥了挥手,说了一声再会,纵身一跃上了房顶,跑了。

什么都没拿。

然后天上缓缓飘下一簇黑影,东璧龙珠眼疾手快地将它抓住,发现是一条柳枝,上面绑了一朵用皱巴巴的红纸扎出来的花。

大概是在亭边摘的柳枝。

东璧龙珠觉得有些新鲜,他从前出寺买书,路过民居时,也遇到过很多人。但是却未曾真正遇到混迹这市井,以“混”为业的人们。他和僧人一起出去的时候,遇到混混,总会远远的避开。如果有混混上前,也是冲着僧人礼待的。

今天遇到的人牙子和小鸡仔,大概是人间的另外一簇烟火。

东璧龙珠后面还是找到了带自己出来的僧人,对方急的一脑门子汗。他们俩一起往寺里走的时候,他听见了一点别的动静。侧过头去,看见的是今天遇到的人牙子和小鸡仔,在和另外一群比他们小的少年郎一起玩蹴鞠。

夕阳打在他们的脸上。东璧龙珠顿了顿,扯了一下僧人的袖子,让他稍微等一下自己。捧着一罐子糖球悄咪咪的走了过去,然后放在那群少年放置东西的台阶处,又悄无声息的离开。

“我们走吧。”他在僧人有些惊讶的眼光里头,往寺庙的方向而去。

当天晚上,东璧龙珠就后悔了自个的举动。

有人噔噔噔地,不停地在敲自己的窗户,他从睡梦中颇为不耐烦的爬起来,顶着一头烦躁打开了窗户,入眼是今早的人牙子,依旧是那个一头有些乱的白发,眼睛里头带着笑意的人,只是他腋下夹着个糖罐子。他就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东璧龙珠的起床气一样,从打开一些的窗户里挤了进来。

他身形灵活柔软,只是后脚被窗棂绊了一下,整个人扑了上来,把东璧龙珠扑了个满怀,撞的后脑生疼。对方腋下那椭圆形的糖罐也滚到了一旁去。

“……给我起来!”

白发少年两只手臂撑在地板上,双腿岔在两边。满头白发因为重力的问题,垂落在东璧龙珠的胸前。这比他高了小半个头的少年眯起一双绿色的眼睛,笑意盈盈的捏了一把东璧龙珠的脸,占完便宜后就爬了起来,靠着床脚坐在了一旁,故作委屈道:“我可是来还东西的,凶什么凶。”

还东西?

东璧龙珠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那个糖罐子,那上头依旧原封未动,他冷声道:“谁家还东西的夜半三更还,说你是偷东西的贼还差不多。”

靠着床脚的少年把凌乱的白丝拢了拢,道:“你可别血口喷人啊,我今晚什么都没拿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你之前拿了?”东璧龙珠下意识的呛他。

“挺敏锐啊。”他敢问人家还真敢认:“哟,你真是‘活佛’转世?怎么这么聪明。”

东璧龙珠从地上爬起来,把糖罐从一旁扒拉起来,皱眉道:“我不是。我不信佛。”

对方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经书,大惊小怪:“出家人可不打诳语啊,小‘活佛’。”

东璧龙珠顺着他的眼神,也看见了桌案上抄到一半的楞严经,他咳了一声,解释道:“那是练字用的。还有,我没有出家。”

对方靠着床脚,伸了个懒腰,托着下巴看他,笑道:“既然你不是出家人,那就是你说的是谎话咯?”

什么歪理?

白发少年看着面前这个小孩似乎不想再和他说话了,便点到为止,自觉地跳过了这个话题,他道:“糖罐给你了,下次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儿?”

“玩什么。”东璧龙珠看着他。

对方狡黠一笑:“去过青楼没。”

“滚出去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,当然是和你开玩笑的。”白发少年特别自觉地凑过来,和白天一样与东璧龙珠勾肩搭背,只是他另一只手点了点东璧龙珠的额头,显得这个动作像是他把人家寺里的好小孩圈怀里非礼了一样:“我错啦,小‘活佛’。不过你既然问了,我就当你默认咯?不许反悔,明天下午西街,来找我踢蹴鞠。”

东璧龙珠没说答应,也没说不答应,只是语焉不详的推了他两把。白发少年特别自觉地松开了手,又翻窗跑了出去,一溜烟儿就没影了。

东璧龙珠摸了摸额头,想着对方的那双眼睛。

他不知道怎么形容。

那双眼睛是翠绿色的,而且,非常好看。

于是他在第二天用完午饭,睡过午觉之后,和住持打了一声报告,说要去西街。

主持点了点头,笑着应了。东璧龙珠第一回自己出寺门,感觉有点儿怪,又有说不出声的爽利,大概就像是人间十几岁的小孩第一回独立出门,给家里人打酱油那样新鲜。他走到西街的时候,对方正坐在不知道哪一家的台阶上,哼着调走了七八个度的调子。

下午猛烈的阳光打在他的额头上,让他出了点细密的汗。东璧龙珠走了过去,白发少年看着他,笑嘻嘻的站起身拍了拍衣服,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走。

那地儿已经有许多小孩在了,用中间的树做杆,不知从哪翻的绳子绑了个球门。昨天偷他钱包的小鸡崽子也在,看见他缩了缩脖子。白发少年揉了揉小鸡仔,冲着东璧龙珠一挑眉毛,道:“照顾新来的,你要和我一块儿,还是和我比?”

“按你们这边来吧。”东璧龙珠道。

“那行,老规矩,抽签分组。”白发少年抓了一把惯用的树枝,捏在手里,周围的小孩儿凑了上来:“短的一组,长的一组,抽剩下的那个归我。”

白发少年和东璧龙珠分到了不同的组去。蹴鞠你来我往,不时擦到某个人身上,引得大家发出一阵笑声。踢到中途,白发少年说去给大家搞点水喝,让大家等一会儿。东璧龙珠一个人坐在台阶旁休息,小鸡仔突然凑到了他的身边。

东璧龙珠有一点不解,对方却突然说。

“那个……昨天买糖的时候多收了你的钱,不是故意的。”他说:“那个爷爷他……”

他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,东璧龙珠对于这点事情并不挂在心上,却还是听了一出贫民们的故事。

远处的白发少年笑嘻嘻地拎着水来,招呼着大伙儿过去喝水。傍晚他们分离的时候,东璧龙珠鬼使神差的,和他说了一句话。

“你人还不错。”

却没想到对方嗤笑了一声。

“你在说什么傻话啊。”

那天没头没尾的对话结束之后,对方还是偶尔会来寺庙骚扰他,拉着他去玩,或者听他说些寺庙里头的事情,不过总是在夜半三更,连带着黑眼圈都弄了一些。

某天夜晚,东璧龙珠习以为常的拉开了窗户,白发少年果然又在窗外,一溜烟的蹭了进来,毫不客气的蹿进了东璧的被窝里头,搂着被子还瘪着嘴道:“外头真的冷死了。”

东璧龙珠给他泡了壶茶,看着对方捧着茶碗喝了个干净。对方虽然也是街头的混子,身上却总是干净的,他想了想,问了一句:“你以后想做什么。”

对方将茶杯放下,从东璧龙珠的床上起来,笑嘻嘻道:“我?当然是得过且过啊。”说完又看见东璧龙珠那一副很不认同的模样,反问道:“别问我啊,你以后要做什么?”

东璧龙珠没有思考,说出了他的想法:“科举,去刑部。”

对方晃了两下手,新奇道:“你一个在寺庙里长大的,要去考科举?还要去刑部,你怎么想的~”

“一味的仁慈是不能教化世人的,还得配上雷霆手段。”东璧龙珠说:“我本就不是僧人。”

也学不会做僧人。

对方眯了眯眼睛,说不出是赞同还是不赞同的模样,只是乐呵呵道:“是这样啊,哈哈哈哈。”

东璧龙珠同他道:“你也还是尽早找点事情,安顿下来吧。”

对方是他化形一来,聊的最来的朋友,性格虽然跳脱,但行事却很合他胃口。所以他不想这个人在过了这段日子之后,从此跌落谷底,称为街头混混中的一员。

只是后来,他就不这样想了。

那天天空是阴的,哭声惊动了半个城。东璧龙珠正在和小鸡仔说话,被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。他转过头去,看见的是一个女人,身旁占着另外一个人,像是刚刚说了什么话,女人带着哭腔,急冲冲的往一处地方冲去,像是要亲眼证明什么。

东璧龙珠想了想,皱着眉头,跟着一起跑了过去,却见一队官兵守在门前不让人进出,他想了想,翻墙进了去,然后悄咪咪的顺着浓郁的血腥味,摸到了大堂侧。他微微打开了一处窗户,被面前修罗地狱的景象差点吓的魂不守舍。他忍着对血的不耐,去了后院找茅房。那一府院的人死了个七七八八,粘的满大堂都是血,叫他觉得恶心,那刺鼻的血腥味,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躲避。

他去了后院,转了个角,看见了一个人。

那个人站在阴影处,半阖着的绿色眼眸,似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。

只这一眼,便叫东璧龙珠瞳孔极缩,浑身发凉。他再也忍不住对血腥味下意识的恶心,扶着墙“呕”地一声,就吐了一地。面前的人似乎是要扶他一下,却又在半空中顿了顿,随即极度冷漠的收回了手。

东璧龙珠吐了两回,满鼻腔的怪味,但他还是艰难地抬起了头,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。

他的呼吸悠长而带着颤抖,连扣在墙上的手力气越来越大,指节深深地陷下去,而青筋暴露。

他所熟悉的那个哼着歌,带着他玩,给他讲故事耍宝的白发少年,正带着浑身的血,腰间插着两把利刃,正用一种近乎悲叹的目光看着他,可他的嘴角却又是勾着的。

呕吐物沾到了他的鞋子上。

——“作案者应该被逮捕归案。”

——“你在想什么啊,世界上哪里会有绝对干净的东西呢?”

那个少年浑身上下都沾着血,刀锋上的鲜血还新鲜着。

白发少年蹲下身来,仰头看着东璧龙珠,他们两个其实已经一样高了,他不必再这样蹲下来了。

东璧龙珠听见他说。

“我不是好人,你现在知道了吗。”

少年食魂对世界的评判第一次崩塌。

为了一个搓糖球的老先生做恶人多要钱的人,为了一罐子糖半夜三更翻到寺庙里来的人,一路上帮助身边许多朋友的人,他怎么会不是好人?

可是一个杀了人家满门的人,一个手上十几条人命的人,他怎么能是好人?

他觉得眼前有点花,甚至有点天旋地转,于是他闭上了眼睛。

东璧龙珠想起某天他们一起在屋顶上喝酒,躺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带着满身酒气说,他不喜欢这些东西,欢声笑语到底是多么美好的模样。

他向那个人说:“我们终会相见于烈日之下。”

那个人睡着了,他趁着对方不注意,轻轻凑过去吻了他的发丝。奇怪的是,这任何轻举妄动,都可能惊醒过来的人,却对他的小动作没有反应。

而他却忘却了那满身酒气下,有一丝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。

他决绝地睁开眼,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,趁其不备一把抽出对方腰间的短刀。二话不说便往他身上刺,他根本不得要领,对方的手法却格外的娴熟,却没有反击,只是一次次的躲闪,格挡。直至最后大概是不愿意再陪他玩了,便将他的手腕扭了。

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翻墙离开了这里。

留下一个茫然的小孩。

他什么都还不知道,却已被现实狠狠地剁了一刀本该坚无不摧的是非观。

半年后。

泉州“活佛”要去参加科考的事,如同他刚来之时,传遍了十里八乡。

白发少年嘴里叼着根细长的烟斗,看着寺庙,吐字不清地道:“啊,少了个有趣的小孩儿呢。”

寺中暮鼓声声荡起,车轮远去扬起辘辘声,途经新雪留下痕迹。

他离开了。

底下卖糖的老先生喊了他一声:“阿喻,上次开酒馆的事情……”

“来了。”三鲜脱骨鱼将烟斗折成两半,随手扔在一旁,翻身下了屋顶。

……

显庆二年。

说书人手里拿着书,在那儿讲着今日江湖上出现的怪盗,说起这人,大唐是谁人不知,谁人不晓,自然驻足许多人,而说书人后头的房顶上,却是一出猫抓老鼠的好戏。

身后的追捕直到傍晚才勉强甩掉,三鲜脱骨鱼松了口气,往约好的方向走,他翻上了房顶,月亮打在故友身上,太白鸭的身旁放了两坛酒。太白鸭大概已经喝了不少,红着个醉醺醺的脸,冲他招招手喊他过来共饮。

“你又去老板那儿赊酒了?可以啊。”

三鲜脱骨鱼把兜帽摘了下来,踩着瓦片咯咯地往太白鸭身边走。太白鸭随手将身旁的酒坛子扔了过去,三鲜脱骨鱼将坛子稳稳抱住,被砸地稍微后退了半步,半真半假的骂他:“怎么,要谋杀我?”

“哈哈,怎么会,你不自己都快把自己弄没了?”太白鸭仰脖又灌了一口,打了个酒嗝,微微骗过脸来看他:“这么急着脱身,不太像你啊。”

三鲜脱骨鱼拎着酒坛子坐在他旁边,从腰间抽出鱼骨刃,一拨一挑打开了酒坛子,浓郁的酒香从坛子里头散发出来:“那你说,到底是什么样,才算是像我?”

“你不应该……和对方玩到半夜?”太白鸭道。

三鲜脱骨鱼对着酒坛子喝了一口:“哈,我可不干,我不太喜欢和他对上。”

“你不太喜欢和人对上,还蹦哒的那么勤快?”太白鸭挪揄他。

三鲜脱骨鱼闷了一大口,酒水压的他喉咙都有点疼,他笑嘻嘻道:“如果你喜欢别人的东西,那就把他拿过来,讼师嘛,总是找得到的。”

回应他的是太白鸭的笑声。两人三碗黄汤尽数下肚,喝到了个夜班三更。

两人一同喝完了最后一滴,然后不约而同地,将酒坛子在街上摔了个粉碎,被吵醒的百姓推开窗户骂人,两该死的罪魁祸首无声地笑的前俯后仰。

两个要命的醉鬼。

“不……不登极乐,即入地狱,不枉此生……嗝。”

三鲜脱骨鱼醉醺醺的从巷尾往前走,他其实酒量不差,只是每次和太白鸭喝酒,都能喝成个要醉不醉的模样。大概是太白鸭那股子放浪劲儿总能带着人酒不自醉人自醉。他摸着墙晕晕乎乎地往前走,突然咯哒一声,一个冰凉凉的东西卡在了他的右手手腕上,拽着他往前走。

胸怀山川没心没肺的三鲜脱骨鱼被拽着往前走了几步,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,看着面前的花影,左手揉了揉眼睛,清醒了一些,带着满口酒气笑嘻嘻的讨饶道:“大人啊,我一文不成武不就的,你大概也不缺这点业绩啊,放了我呗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真的,放了我呗。”

再三恳求无果之后,后面终于没了声音。东璧龙珠疑惑他为什么不再说话,却听当啷一声,身后的人二话不说,将镣铐径直斩下。

东璧龙珠终于说了话。

“……三鲜脱骨鱼。”

三鲜脱骨鱼有一刹那收回了笑容,手里把玩着鱼骨刃,掉头就要走,唐刀的刀锋却狠狠卡住了他的颈侧。那是东璧龙珠的刀。

三鲜脱骨鱼的酒彻底醒了,他吸了一口气,诶呀诶呀的低声呢喃。掌心略微一动,抽出腰间另一把刀刃,上面刻着植物形的花纹,猛地一下,格开东璧龙珠的刀。

这一下,二人便又开始在黑暗的巷子里打了起来,冰凉的铁带着劲风,在双方身上都割出了不少的口子,鲜血滴落在地上。三鲜脱骨鱼似笑非笑地看着东璧龙珠那张冷脸,在割下他一缕头发攒在手心之后,嘻了一声,翻身朝房檐上而去。东璧龙珠一同翻上,却还未等看清楚上面的景色,先被一阵迷烟给糊了眼。

他再睁开眼来,对方已经无影无踪。

三鲜脱骨鱼站在远方的灯楼上,看着东璧龙珠的人影,一点点抹去自己刀上的血迹,思绪发散的想东想西。他想很多人,很多事,很多话是具有时效性的。永远,未来,从今往后。一年之约,五年之约,十年之约。到了最后尺素烂在了鱼肠,寸心累死了大雁,旧岁温言全都变成巷口犬吠,想起时只会叫人皱眉。

三鲜脱骨鱼砸吧了两下嘴,在寂静的巷口独自平常了一下烂成了泥的尺素,想到:“我不喜欢这样。”然后他吃吃的笑了起来。他不喜欢的东西,最后都成了真,伴着他梁前醉月。

“但这样也没有差到哪里去。”

从前的惊鸿照影无迹可寻,自那场大火之后,他便一人于这汹涌暗流中逆水行舟。

他们本就不可能再重逢了。无论虎穴龙潭,他都将孤胆而入。在那场酒楼的熊熊烈火之中,他们都不知道一件事情,食魂是不会死的。

推翻这个世界,建立我的国度。

绝对平等的国度。

长安将要破晓,东璧龙珠在窗边,看着天角那一抹鱼肚白。一双金瞳没有焦距,像是在思考些什么。

他又违背了一次,大唐的律法,让云托八鲜知道了,还指不定要说些什么。

只是他枕戈待旦到了天明,感觉什么都想通了,却也有一些事情,如何也想不通。不过既然各自所行南北,那旧时的情谊,就当做不存在罢。当年泉州人眼里的‘活佛’只是漫长岁月中的一个剪影,而昔日的三鲜脱骨鱼,似乎也早已成了骸骨。

他们南辕北辙,怪盗和名捕,终有一天要不死不休。

此时正值晨露时分,天上日月共存。绚烂沉寂的大唐之中,他们各自举世无匹。

“你知道楼兰的密宝吗?”

“大人,李长史的事情……还请您……”

愿公理之火将一切焚烧殆尽,我们终将于楼兰尽头再次相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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