娲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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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食物语/玉屠】不相见

4k小文,下周一写大的。

是玉麟香腰x屠苏酒


1.

“禀昆仑之主,我家先生已于半月前消亡。我奉命将绝笔信交与您。还祝您身体安康,且无需再寄信来。”

刺眼的墨迹。玉相遥沉默着捻开第二张纸,上头是他所熟悉的小楷,只是不再方方正正,笔锋也不再稳健,字的旁边周围时不时有一两笔墨点,约莫是手抖时,撒在纸上的。他看着那张纸,能够想到屠苏酒大概是连手都有些提不稳了,却依旧不肯叫童子知他心底柔软一处,让童子代劳,只是努力抬着手腕,抖着手,沾了墨汁的笔尖一点点写下这封信来。

他尚且记得他与寒英,被屠苏医好了之后将要离开。当时一贯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怪医,亲自送他们到了医馆门口,他向屠苏道过了谢,要回去看守昆仑,却忽地被怪医扯住了袖子。

对方低着头,发丝间露着的一星点儿耳朵尖透着红,说话的声音细微,在旁人眼里看来,只是轻轻磨了一下下唇,但玉相遥听见了。

玉相遥问他:“屠苏,怎么了?”

他听见屠苏轻声说:“我不舍得放你走,我……”

玉相遥从他的神色间听出了下半句,却下意识的忽略掉了。只是朝他再行了一礼,安抚屠苏,告诉他自己明年会再来拜会他。玉相遥确实去拜会了屠苏,但却只是在大年初一的时候同他拜了年,告诉他,有事可以同自己写信就离开了。屠苏给他来信,他便回。在信中听屠苏说青丘又发生了什么事情,又有什么奇葩的病人上来找他麻烦。

玉相遥给他回信,安抚他有些不满的情绪,给他寄寒英角上的梅花。

但这封信之前,屠苏已有半年没再同他来信。

美食化魂,千年不老。这半年对于食魂来讲,其实没那么长,只是玉相遥孤身一人,和百兽一同镇守昆仑山,那封鸿雁捎来的温情,一度是他的盼望。

后来寒英化形,总是沉默着看着玉相遥接过信,看着信里头的笔锋和日常,思着对方,望着信笑。便在一次买完纸墨后,同他道:“为什么不去看他。”

玉相遥愣了一下,微微一笑,无奈答道:“我总不好去扰人心弦,我并不心悦他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要对着他的信笑。”寒英不解。

玉相遥听了这个问题,想了一下为什么,然后答道:“因为这千里昆仑,除了你。寒英。只有他会给我来信,问我近日身体安康了。”

寒英化形为时不久,并不理解那些化形了几百上千的老妖怪们心里头想什么。只是摇摇头,把新的纸墨放在昆仑宫的桌案上头,沉默的离开了。他窗子外的梅花今日新开了花苞,他本蛮有兴致,想让玉相遥也看一看新开的花,但是瞧着他神情,是又要给怪医回信了。

怪医对他和玉相遥有恩。寒英清楚的知道这一点,所以有时候他突然明白一点新的东西时,他就会很心疼怪医,甚至是有一点愧疚——对方把心一头栽进了玉相遥怀里,心心念念着昆仑山上的公子,却可惜只是襄王有意。

有时候他觉得,怪医如果不再来信,从此放下这段过往,会更好一些。

怪医果真不再来信了,这一不来信便是半年。玉相遥从一开始的奇怪,变成了有一些焦灼,然后某一天寒英夜半三更在外头看着天上的月亮,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玉相遥的房门传来,寒英回头看,玉相遥衣衫不整,眼睛里头全部都是恐慌。

哪儿还看得出来那副平日里头,公子无双的模样来。

寒英看他:“你怎么了。”

“我梦到屠苏消失了。”

他说玉相遥你狠心到这个地步,不如找个时间,去演一下人间里头写的周扒皮和黄世仁。拿个奖杯应该不成话下。


2.

屠苏酒生前也经常恼恨如今这个下场,偶尔还会嘲笑自己,后来是恐慌,再后来就淡然了。

失之淡然,得之坦然。他早就该这样的。他早些时候经常给玉相遥寄信,后来次数减少,他尝试着等过玉相遥给他来信,等了一个多月,玉相遥没有。

所以果然其实是对他没有意思的,只是优柔寡断,或者说天性温柔,不舍得让他在最后活着的一段时间里头伤心。但也没有打算折了风,在他身旁给他编造一个黄粱梦。

玉相遥在医馆里头治病的时候,看着他腿脚不便,便对他也多有照顾。平日里头安分,温柔,总是微笑着听他争闹嘲讽,让他不要皱着眉头。那只玉笛上头挂着玉佩,握着玉笛的手修长,这只手的主人一颦一笑,皆是昆仑上孤美的雪。

他是昆仑之主,他想要哪儿落下雪花,哪儿便会落下雪。屠苏酒和他一起下棋,无意间踢了一句想要看看梅花长什么样,玉相遥略一思索,三四天之后,移来一株梅花树,上头还带着雪。

屠苏酒不傻,当场就知道这梅花是从哪儿来的,他嘴上骂咧着玉相遥多管闲事,却依旧每天坐着轮椅,去院子里头看那梅花。

为什么动心,因为什么动心屠苏酒自己也不明白。可能是因为玉相遥天生的性格,和那暖玉般的不经意触碰让他如同坠入暖炉,犯了懒就再也不想出来。也可能是那梅花过于美丽,盛开时格外的配玉相遥,也或许是某天夜里他睡不着,玉相遥为他吹了笛子。

他动情动的一败涂地,以至于听到玉相遥要回到昆仑的时候,整个人都愣在那儿。

屠苏在玉相遥要离开的时候,拉了一下他的袖子,他本意是想告诉对方,此去路远,照顾好自己。可玉相遥回头,那双眼睛带着笑意看向他,他突然就被赋予了勇气。

无可救药的那种喜欢是可以说出来的吗。

只是他破罐子破摔摔倒了一半,就被玉相遥的沉默打败了。玉相遥冲他无奈的行了礼,和他说明年再来,然后他就一边侍弄药草,照顾那梅花,为形形色色的病人们治病。一边等着玉相遥再回来,等了一年,那点心动没有消下去,他有点懊悔自己偷偷画了玉相遥的画像,泥潭太深他自个拔不出来。

一年后玉相遥来了,跟他拜了个年,然后就说要去见空桑的少主,但是给他留了可以寄信到昆仑山上的大雁。他给玉相遥寄信,玉相遥给他回信,信里头偶尔会夹着梅花,上面有玉相遥身上的冷香气,也有寒英的气味。

屠苏酒依然在信里头有时嘲讽,但嘲讽的对象不再是玉相遥,或者说玉相遥再也没有被他嘲讽过,他只嘲讽那些病人,偶尔嘲讽一下自己“瘸子”。玉相遥在信里,在昆仑的那一头用纸墨安慰他,七夕那天屠苏酒没忍住给玉相遥寄了信,信里头放着世上《广陵散》最后的遗稿。

他不知道《广陵散》是古琴谱,玉笛可能吹不出来。他只知道这是世上唯一的《广陵》遗稿,而昆仑山上的公子,也只有世间唯一一位。

玉相遥的回礼在半个月后才到,简单的感谢,还有昆仑的梅枝。

童子后来也看出来了他的异样,于是屠苏和他解释了。童子逐渐长大,听明白了屠苏的问题之后,沉默着关上门出去了,屠苏酒看着窗外的月亮,一个人在床上坐了一晚上。

——每个即将消散的食魂,最后都会过的这么凄凉么。

他觉得很好笑。

第二天童子回来了,一如既往的服侍他,帮他做很多事情,比如说看病,侍弄药草。做的比以前更多,向他提出了学习医术的想法,于是屠苏收了这个徒弟,把自己跟着师父身边时,学会的医术都交给了童子。

童子帮他做了很多事情,除了写信,是他唯一一定要自己亲力亲为的。童子不解,但是不说。

屠苏酒一个人抖着手,他已经快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腕了,他慢吞吞的写了两天,写了一封又臭又长,他自己看着都嫌弃的书信——像是要把那半年的都给补回去。他把绝笔写完,交给童子,告诉童子,把这封信,给那只大雁,这是给昆仑之主的,让他不用再来信了。又把一本老旧的医书交给童子,上头的书页有些泛黄。

童子接过书和信,猛地跪下来,冲他磕了三个头,喊出了那两个字。

“师父。”

这画面似曾相识。就像很多年前,他在狱外,看着华佗接受拷打,气息奄奄,命不久矣。他跪下来,接过了师父的医书,冲他磕了三个头。

童子再抬头,面前那人已化作光点斑斑,徒留衣袍与轮椅吱呀。


3.

“这是绝笔了,最后一个人都快要将我忘了,我即将失传。”

寒英站在一旁,看着玉相遥收敛了笑容,面无表情的读着信,他不知道屠苏酒寄了什么,但是从厚厚的四五张纸,和玉相遥本人的表情来看,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。

“一直打扰你你估计很烦,我也觉得你这种,吊着人不上不下的像个上吊绳在梁上的挺烦的。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打击报复一下你,给你玉相遥刻个痕迹,让你记着我,时不时触景生情被点起来,然后愧疚一下。”

理直气壮的报复语气,玉相遥却从里头看出了委屈。他突然想起来有一年七夕对方给自己寄了礼物,是《广陵散》的曲谱,他对着曲谱笑了半天,寒英不解的看向他。他想了想,给对方折了一只梅花枝,上头让他覆了一层昆仑的雪,好让梅花不败。

但这样的礼物让他搁置了三四天才送出去,他怕屠苏酒误以为,继续一头栽在这荒芜寂寞的昆仑山上,屠苏酒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,所以后来就没有再给他寄七夕的礼物了。

“啧,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是在青丘,你喝了三大坛屠苏酒。并不是我故意为难你,我只是不想见那条蛇和小毛孩子。我也没有想要你的笛子,后来你和那只小毛马一起留在这儿养伤,我也得谢谢你在途中一直照顾我。所以我对你动不该有的心思,确实是我的过失。”

“半年没有给你寄过信,是因为我在教导小孩儿医术。我不能让华佗的毕生所学失传,学医或许救不了所有人,但还是需要有人学医。只是我醒悟的时间有点晚,虽然他悟性比我遇到的许多歪果裂枣都好,但是不行,时间不够,我只能赶着时间教他,我怕哪一天最后一个记得我的人不测,这一切从此就失传了。加上手脚不便,没法再给你写信。”

这两大段混杂在一起,看上去毫无联系,但连在一快看下去,却是在同他解释很多事情。屠苏酒想和他玉麟香腰说,他并不是故意,他只是为情所迫,或者是情难自已。他只是在说,我希望你不要生气。

或许是他的手真的抖的难以提笔了,后头的字迹有些模糊不清,笔画连在一块儿歪歪扭扭。他说了他这半年里头遇到的很多事情,很多人,还有他教童子的一些细节和适宜。中间隐晦的穿插了两句思念,却没有叨扰的意图。

就这些东西,洋洋洒洒的,写了两张半。没有抱怨,没有让人感到好笑的吐槽,屠苏酒简单的描述了他半年遇到的每一件事情。也说了他的梅花长势还不错。然后杂乱的字迹停了。

玉相遥看着上头的字,想着屠苏酒的音容。他拍了拍寒英的肩膀,道:“你化一下原型……借我靠一下,麻烦了。”

寒英看着他,沉默着变回了原型,兽音粗哑:“你怎么了。”

“我难受。”

屠苏酒没了,从此再也没人会给他寄信了。


4.

玉相遥接连几天没有睡好。他不敢看那最后的一张纸,却又总控制不住自己去想,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屠苏酒生前那一段和他相处不久的日子,屠苏酒为他看病诊脉,亲自帮他处理药草分量,坐在轮椅上守在药炉前,药烟萦绕在屋里。屠苏酒每次把药给他拿过来的时候,身上都会带有药烟的苦味,玉相遥觉得那药渣烧尽的苦味并不是很好闻,也看得出来屠苏酒不是很喜欢。

但屠苏酒依然会亲自帮他配好药,逐个切片或者打成粉。他喝下的每一碗药,都只经过屠苏酒的手,就连药材都是屠苏酒自己种的。

屠苏酒每天都来看他怎么样,看见他身体逐渐康复,脸上会出现得意的哼声。而对方腿脚不便,玉相遥受了他的恩惠,便帮他擦洗身子和头发,将他抱上床去。

他在昆仑上想到这里,突然回忆起对方那一头黑发下的脖颈,雪白脆弱,一双救治过无数人的手大概是经手了无数药材,手掌细腻,指腹带着些许茧子。拉着闻一下,都能闻到那股药香。

玉相遥被那股他回忆里头的药香萦绕着睡不着,他直起身来,沉默着又拿起了信,把前头的事宜和一两点抱怨再看了一遍。对方写的很长,他每次仔细看完,都需要一段时间。

寒英这两天没有来打扰他,专心侍弄着昆仑山上的梅花。玉相遥把信看了三四遍,心里头的好奇压不住,他想看剩下的那一封信。

他大概知道里面会写些什么,那半年的事情,屠苏酒已经讲完了。剩下的,才是真正的绝笔。

他不敢。

屠苏酒叫童子把最后一封信寄来,确实是来报复他的。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,抑制不住心拿出了最后一张纸,上头的墨迹凌乱,大概对方已经濒临消亡,有些段落已经被墨汁染黑。

没有意料中的,露骨的恨意,屠苏酒更像是和他交代后事。

“你之前寄信的时候,常常会给我夹着梅花。我大概以后是看不见了,我嘱咐童子为我造了衣冠冢,你有时间路过的话,为我带一份昆仑的雪和梅花枝,聊作纪念吧。也不枉费我难得情深一场。”

难得情深一场,却不复得之的遗憾注定要被我带进墓里,昆仑的雪就留给我做个形式。

“我本来没打算和你抒发那点心思的,我自己听着都矫情,唱戏呢。但是没忍住,把自己搞成了这样,我想了半天要不要给你寄信。但是想着我不给你寄信,我觉得我不平衡,我不乐意。我本来就是怪医,不过估计你也没处找我报这一信之仇了。”

大幅度的墨汁沾染,大概是被屠苏酒自己糊上去,化掉了他消亡前那所有的心思,那么长一张纸,却只看得见寥寥的段落,剩下所有的温情或埋怨,被他一个人一笔勾销。

“生当复来归,死当长相思。”

“别忘了我的梅花。”

玉相遥鼻子有点酸,他脑子里头一片空白,却摸到了信纸里似乎夹着东西。他尝试着磨了磨纸,里头确实和前几张不太一样,他沉默了一会,将纸猛地撕成两半。

里头的梅花瓣幽幽的飘了出来,而那梅花瓣过了许多天,已经干了。


5.

“你和你徒弟说立衣冠冢的时候,没有和他说过,记得刻上你的名字吗。”玉相遥轻声呢喃,拿起刀片一点点的在墓碑上刻下“屠苏”二字,他轻轻施法托起泥土来,将千年不化的昆仑山雪,梅花枝和他笛上的玉佩埋入土中。屠苏酒的头绳露出一点红来,他看着那只头绳,又把土给掩好了。

他站起,转身要离去,突然想到些什么,又转过身来,在石碑前蹲下,轻轻亲吻了他新刻下的印记。

而声声广陵散,飘渺而来。

“那篇谱子是古琴谱,但是我摸索了简单的几个段落,还没学会。我明年再来和你吹,或许就学会了。”

“我将屠苏酒的方子派发给了世人……嗯。”

生当复来归,死当长相思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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